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遇。一场严重危机过后出现一个反弹，从而推动欧盟朝一个更加紧密的联盟发展，这是欧洲建设进程中的一个规律。此次欧元危机暴露出欧元体制上的缺陷与不足，促使欧盟及其成员国反思并采取进一步措施以改进和加强欧元区治理结构。2010年3月，欧盟成员国就建立一个名为“欧洲金融稳定基金”的欧元区永久性救援机制达成了协议，以构筑一条债务危机的永久防线。2011年8月，德法两国又共同倡导成立“欧元区经济政府”，协调成员国经济和财政政策。两国领导人提出欧元区成员国实施财政平衡政策、开征金融交易税等几项建议，这些提议为欧元区统一财政政策体系做出了铺垫，是欧洲一体化进程向前迈出的新一步。

      政治动力促更深一体化

      经受了危机洗礼的欧元区确实存在实行更深一体化的可能。尽管目前欧元区内部对下一步该怎么走仍存在分歧，包括对欧元在政治上到底意味着什么仍看法不一，但不容回避的现实是，随着欧元在国际上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欧元具有的政治性越来越突出，因此也越有必要进一步加强对欧元的政治经济领导。伴随着欧元日益朝全球性货币的目标迈进，将可能迸发出某种政治动力以促使欧元集团实行更深的一体化，不排除今后欧元区财政主权将会逐渐趋向统一。

      除了欧元自身体制上的缺陷，欧元区国家债务问题的恶化是导致此次欧元危机爆发的直接原因。长期以来，欧元区国家的国民享受极高的社会福利和保障水平，由于几乎无任何后顾之忧，这样的福利制度很容易使人变得慵懒，工作欲望不强，导致经济体系效率下降，国家财政负担日重，并最终诱发债务危机。欧债危机是深刻的，但并不是致命的，它实际上也是一种体制危机。要消除危机，债务“高危”国家必须进行改革，以缩减社会福利，增强竞争活力。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欧洲经济就不会有大问题。目前改革已经开始，欧元区国家压缩财政缩减福利的进程已经逐步展开，虽然阻力重重但步伐坚定。近期希腊、意大利等国政府克服国内国际压力，都采取了进一步的财政紧缩措施。如果欧盟内这种改革持续进行下去并收到成效，将有助于消除欧元危机产生的潜在根源，并为欧元体制的进一步改革提供动力和基础。

      在逆境中坚守并奋起

      还应指出，当今世界上其他国家和地区也都面临与欧盟大体相似的处境，即经济全球化日益发展，而大部分政策工具却依然是国家性质的，正如《金融时报》的社论中指出的，“当前我们的金融监管的国家框架难以胜任管理全球金融体系。”然而与其他大多数国家相比，欧盟在对危机做出集体的协调一致的反应方面具有某种相对优势，尤其是欧盟因为整体上强大而具有较强的自我矫正、自我修复能力，对这一点我们应当有足够的认识。

      欧元区和欧盟机构至今依然存在并运转的事实表明，欧盟基本上经受住了21世纪初这场空前危机的袭击与考验。而逆境中的坚守与奋起或将为欧盟实现更大的经济政治统一提供推动力。事实上欧元危机也并未阻止欧盟在实现更深的一体化方面不断取得新进展：在气候变化问题上通过了2020议程，确立了欧盟在引导低碳经济发展方面的全球领袖地位；在国际安全与稳定方面，执行了打击索马里海盗的史上首次海军使命，其意义不仅在于这是一次真正的多国行动（是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的一次成功实践），也在于此次行动在捍卫欧洲自身经济利益的同时为所有国家提供了公共物品。这两个例子表明，欧盟不仅是一个经济联合组织，也是一个越来越有效的政治联盟。

      欧盟是伟大政治实验室

      最后，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作为中国的欧洲问题研究者，我们应当站在21世纪初全球政治和中欧战略关系的高度来看当前欧元危机及其对欧盟乃至世界的影响。笔者以为，从适应当代欧洲国际关系变革的需要、维护世界和平与繁荣和促进多极化发展、改善和加强全球治理等多个角度看，欧盟总体上是一个积极因素。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洲一体化的兴起及欧共体、欧盟的诞生，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的欧洲国际关系模式，并成功地维持了迄今半个多世纪的欧洲和平，而欧洲和平与稳定对促进世界和平、繁荣与发展贡献巨大；在一体化实践过程中形成的一整套较为系统和有效的区域治理制度与规则体系，不仅为欧盟的发展提供了体制与机制保障，也对探索全球治理的有效途径、不断完善和加强全球治理具有启示意义和参考价值；欧盟作为当今世界上最为成功的一体化组织，更为世界其他地区的区域化和一体化进程树立了典范，至少在一些方面提供了可资借鉴和参考的经验。

      总而言之，欧盟的诞生与发展具有极其重大的国际关系探索意义和价值。正如意大利前总理、欧盟委员会前主席普罗迪所言，欧盟不会变成博物馆，它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实验室。普罗迪是在欧债与欧元危机的背景下说这句话的，可见他对欧元及欧盟是抱有信心的，同时他也对欧盟的未来寄予了无限的期望。作为中国的研究者，我们或许不会像普罗迪一样对欧盟的前景那般乐观，但似乎也有理由不必过分悲观。对当前欧元危机的深刻性及其后果的严重性当然要有充分的估计和认识，但同时又应避免匆忙、简单地做出过于悲观的预期。欧盟至今仍属新生事物，其历史发展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充满了曲折，但进中有退、退中有守、渐进前行始终是大趋势。对于当前欧元危机及其对欧盟的影响，我们应以历史的、发展的、综合的观点加以分析，进而做出较为准确的判断和结论。

      （本文是作者在同济大学“全球视野下的中欧关系”学术研讨会上的演讲。作者单位：外交学院欧洲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