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细蚕丝’里的杰出舞者。”坐在监控屏幕前的小夏医生脱口而出。屏幕上，一根细细的钢丝正在蚕丝般粗细的心脏毛细血管里翩翩游走，宛如水中优雅的天鹅，拨动那根游丝的就是获得2019年上海市“医务工匠”称号的我校附属东方医院张奇教授。国际心脏病日之际，记者专程来到该医院。
“他很厉害，技术精湛”
明绿色的床单、深绿色的手术服、正蓝带蜘蛛网纹的“战袍”（铅制防护服），结束了和我的谈话，应着护士长的声音，张奇穿上铅衣走近了造影机下的手术床，开始了手术。
一只手术盆（钢制，里面放了一些器具、材料）、几根导管，随着张奇熟练的动作，一会儿导管缓缓地、优雅地从右手臂血管里进去，然后就看见细丝在仿佛海藻的林子里飘动（旁边的主血管和它一比，像窑洞口），或前行、或停留、或张望，仿佛想想又往前走；这边，张奇握着一针管红红的液体往里打，“那是造影剂，红的是因为有回抽血液的缘故。”护士告诉我。
屏幕上，“森林”随着手术的进行，也在轻轻地摇曳。“这位患者名叫李长爱，今年56岁，她要求张医生给她做，已经等了几天了。”负责电脑录影的小夏介绍，先做的是右心冠。他指着仿佛一根树枝的叉叉枝枝，“看见没有，就这里血管狭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原来在枝丫的左上方确有一段极为狭小的血管。“关键是，这里是血泵出的出口，它的狭小便显著缩小了血流量，造成供血不足，严重者会影响患者的生命”。他继续介绍，“看见没，现在正在预括，撑大血管；你看，支架进来了，33毫米长，已经放到最窄的地方了。医学常识是，比正常的血管节段至少狭窄70%以上，就需要手术方法扩张血管以增加心肌供血。”
隔着玻璃，我看见张奇正往外面抽导管，顺手又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另一根。“导管有几十种，接下来要做的是左心肌，导管导丝的形状构造和右边的不一样的。”小夏指着屏幕，“你看这边狭窄的是这里。”我看着宛如螃蟹脚、珊瑚树的毛细血管，进入血管的导丝蝇头正在右上方优雅地游走。不一会儿，随着造影显形，我看见一只支架被送到血管狭窄处的病灶位置。
“手术结束。”电脑旁的话筒里传来张奇的声音。今天，张奇团队有六台手术，他的两台被安排在早上。接下来的一台患者名叫马品玉、64岁，是在别的医院手术失败，慕名找到东方医院张奇医生的。
“您忙，我不打扰您了。”记者告别，看着疲倦，头发花白的张奇，我有点心疼，要知道他是75后，今年刚40出头：为医不易！
正等电梯，就看见一台轮椅从病区出来，坐着的似乎就是刚才做手术的李长爱。看着张奇正在跟她交代着什么，我没去打扰。后来求证，正是。看来，蚕丝里的舞蹈跳得好，结果就是这般神奇！
“带出一批年轻人是我的目标”
“我现在名下有5名研究生，他们现在都忙于研究，做论文，不像我们那时候。”张奇说，“那时候我们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师傅’临床，所以上手比较快。现在博士毕业，还要经过2年规培、3年专培，等到上手，5年过去了。”
心脏手术，不像别的，可谓是针尖上的舞蹈，整天撑着杆儿走在细丝上，稍有不慎就会人命关天，张奇说：“肥厚性梗阻型心肌病的治疗，先前有两种方法：一是吃药，那是针对不太严重的；另一种是手术。手术分两种，一是外科开胸切除，但这种方式创伤较大，对外科团队的水平要求也比较高，切多了容易室间隔穿孔，切少了就没有效果。另一种是注射酒精度95%以上的医用无水酒精。利用它的化学腐蚀性造成血管组织及相应支配的心肌坏死，但无水酒精的液体性质导致其可控性很差，容易通过毛细血管流到不想让它去的地方。”
“针对这种情况，我应用一种医用微粒球，其直径在500-700微米之间，比微小动脉的内径稍稍大一点，正好可以停在那里，堵住，不让血液通过为心肌细胞供养，达到栓塞血管造成心肌坏死的目的。”张奇介绍，“心肌肥厚梗阻就是心脏室间隔部位的心肌过分发达，导致心脏射血障碍，临床上有心绞痛、晕厥、甚至猝死等症状。”
2016年11月，张奇做了我国第一例栓塞微粒球治疗肥厚型梗阻性心肌病病人的手术。患者是一位74岁的老伯，患者室间隔最厚部分已达16毫米，而正常人只有6-10毫米，所以老人平日总是胸闷。张奇说：“像他这样的患者，使用传统无水酒精消融，其高流动性和高腐蚀性使其容易通过毛细血管进入心脏其他区域，引起非靶区域部位血管受损及心肌梗死等并发症，很可能危及生命。”
综合考量，张奇决定创新应用栓塞微粒球对患者进行室间隔支血管的介入治疗。栓塞微粒球已常规用于肝癌、动静脉畸形肿瘤及子宫肌瘤等治疗，微粒球由丙烯酸聚合物浸渍于明胶制成，表面光滑且有可塑性，比头发丝还细，而且它比较“懒惰”，不像液体酒精那样“到处乱跑”，仅会停留在目标血管内，减小栓塞剂蔓延到其他心脏部位的风险。张奇团队通过介入方式，将栓塞球注入心脏血管中，阻塞支配肥厚室间隔部位的血管，使其缺血坏死，过“胖”的室间隔就可顺利变“瘦”，心脏射血的通道也“天堑变通途”了。“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开展了12例此类手术。”张奇说，“微粒球治疗效果好坏的关键在于找对需要栓塞的靶血管，这需要医生经验丰富、熟谙技术和团队配合娴熟等。”
“援疆、对口支援为年轻人提供了很好成长机会”
说起获奖的事情，他认同记者的观点。医生是天使，职责是救死扶伤，面对的是活生生的生命，因此，精湛的技术重要，高尚的医德更重要。他说：“现在的年轻人，聪明的很多，但品德的养成非一日之功。得要历练，必须经历事情。作为医生，以患者为中心，给以‘合理、合适’的治疗，这就是起码的‘德’；掌握技术，特别是高危、疑难患者的手术策略和技术，医疗技艺没有止境，必须心心念念，刻苦钻研。”
张奇说：“现在，北上广的年轻医生锻炼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每次遇到对口支援、义诊这样的机会，我都积极支持年轻人走出去，比如到新疆莎车。李纪明主任在莎车人民医院当主任医师，他把‘绿色通道’带到了那里，当地急性心梗的人救治率大幅度提升；现在，我们科的胡珀医生正在那里服务。莎车各种心脏病人较多，病情也常常十分复杂危重，年轻医生在那里独当一面，成长很快。”张奇说，得益于东方医院等援疆医生的持续努力，莎车现在已经建立起远程影像诊断质控中心、远程心电网络诊断中心、远程会诊中心三个中心。目前已和莎车县的14个乡镇卫生院和喀什地区康宁医院完成了对接，有效缓解了乡镇卫生院诊断医师极度缺乏的现状，缓解了群众看病远、看病难的问题。在心脏疾病的诊治领域，莎车人民医院的水平已经跻身区域前列。
张奇介绍：“前不久刚从我们东方医院分院——吉安医院回来。这次支援，感触很深的是，对于我们来说，尽早把该院当地的心脏治疗团队建立起来，发挥更大作用，而不是单纯去做几例手术。令人高兴的是，我们对口支援的许多地方，现在去的渐渐少了，他们的团队成长起来了，就不用多去了。如果有特别复杂的病患，可以直接转到医疗条件更好的东方医院来就好。我们医院的条件，比世界上很多大医院都好。”张奇很是自豪，说“这叫后来居上”。
“对口支援、支援服务，一台手术常常五六个小时，但病人好了，疲劳也就忘了。”张奇说，“但重点不在这里，我们就想通过更多的手段让更多的地方、更多的医生都能像北上广一样，强大起来。”（程国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