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现场  舒抒 摄

在日前举行的“建造上海”学术论坛上，上海城市建设的“上海学派”如何孕育，成为与会10余位建筑大师关注的话题。在分享讨论环节，中国首位普利兹克奖得主、中国美术学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王澍抛砖引玉，提出西方建筑潮流对上海城市建设的影响。而同样的讨论也曾发生在纽约——这座“全球城市”一度被认为“是美国的城市代表，但不能代表所有美国城市”。

在城市更新逐步取代大拆大建的当下，如何“建造”一个更可持续、更让人民有幸福感的“大上海”，讨论从这里开始。

现代设计融入中国元素

“建造上海”展出了多幅由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提供的《大上海计划总图》（1931年）、《上海市都市计划三稿初期草图》（1949年）等珍贵图纸。从新中国成立之初一直到改革开放后，上海城市规划的理念变迁一目了然。

“建造上海”策展人、同济大学副校长李翔宁介绍，从新中国成立前“大上海计划”诞生时起，无论规划的操刀者为何方，对上海的建造目标始终一致，即“建设一座中国的现代化城市”。因此，即便上世纪30年代，来自西方的城市规划专家试图将上海的城市核心区域规划为一个平面的十字，但在城市的中心仍要建造一座中国式的宝塔。

当然，这只是当时西方学者构想中具备“中国”和“现代化”双重元素的上海。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上海的城市几何中心围绕人民广场不断向外发散，而为市民建造共享、开放的城市空间这一底层逻辑始终如一。这一点，在此次“建造上海”特展中通过9大主题、超过80个经典案例以及300余件图纸、影像、档案和艺术作品进行了充分呈现，展现了上海从“为人民建造城市”到“让人民参与建造城市”的发展路径和人文温度。

上海建筑受世界影响，加以内化形成自有风格，造就了这座城市独特的气质。

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常青介绍，今年恰逢法国巴黎现代装饰艺术与工业博览会推出“ArtDeco”装饰艺术风格100周年。而在百年前，该风格在巴黎一经推出，很快就漂洋过海来到上海，几乎与美国纽约同步开始为建筑设计所用。

而今，上海现存的ArtDeco建筑主要受两类风格影响。其一是摩登建筑风格，特色是摩天大楼的屋顶都有一个收峰，代表建筑就是如今为和平饭店北楼的沙逊大厦。2007年，常青曾带领团队应邀为和平饭店北楼进行测绘，当时也是沙逊大厦建成80年后的首度大修。另一种风格由哥特复兴风格演化而来，代表建筑有纽约曼哈顿的特朗普大厦。

人们熟悉的金茂大厦也有ArtDeco建筑风格衍生后的印记，体现了这一建筑风格的生命力。

在华东建筑设计研究总院总建筑师汪孝安眼中，金茂大厦无疑是一座经典建筑。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后一批境外设计师开始参与中国的建筑设计。“那时候，世界知名建筑师进入中国，都经常思考同一个问题，即如何在现代建筑的设计中，体现中国建筑的风格和特色。”

在他看来，由美国芝加哥SOM设计事务所设计规划的金茂大厦是融合中国气质与现代设计的代表。另一座代表建筑则是由约翰·波特曼设计的上海商城。

“大楼的高容积率、建筑立面、色彩和空间的处理，至今都值得借鉴，且融入了中国建筑的元素。”汪孝安说。

“慢”的示范

上海的城市建造将“中国”与“世界”进行了有机结合，但同时，城市建设速度加快也为建筑学界带来了挑战。

王澍提到，上海现有约六成的建筑都有同济大学历年来的师生、校友们参与的身影。而随着城市建筑越发精致摩登，建设速度太快、警惕“装修代替建筑”便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表示，当下诸多大型建筑的建造都采取快速施工，用混凝土、钢结构快速完成核心筒建设，通过室内外装饰材料依次完成内外“包装”，使得任何造型、空间跨度的建筑都可以建造完成。但过于快速的建造施工对于建筑的创造性并非全然是好事。

那么，城市建筑中“慢”的示范有哪些？

中国工程院院士、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名誉院长何镜堂主持设计了上海世博会中国馆。他和团队在上海另一个独特的作品是上海交通大学钱学森图书馆。

何镜堂介绍，由于“钱馆”意义非凡，团队中标后又花了半年时间修改了30余版设计方案，最终决定推倒重来，这才有了如今在华山路上犹如“石破天惊”的建筑，体现了钱老当年的工作环境，也彰显了老一辈功勋的工作毅力。

上海交大钱学森图书馆的标志是一幅15×15米的钱老画像。由于画像要用像素化效果呈现，需要将五种不同的纹理通过光线变换形成一幅人像。这意味着“建模”不能纸上谈兵，必须找一处空地，1：1复刻这幅占地面积200余平方米的画像。最终，设计团队在南京找到了一处工厂空地模拟人像效果。彼时已年逾古稀的何镜堂则坐上了登高车，攀上10多米的高空亲自俯瞰人像的拼贴效果。

这一“慢”的尝试，让何镜堂更坚定了自己对建筑设计的信念：建筑的最高层次是文化，文化是城市的灵魂，而城市的核心是人。

年轻人的机会

近年来，上海城市建设正持续实践“有机更新”，通过技术赋能、制度创新和文脉传承，构建全球超大城市更新的“上海范式”。如何让这种范式始终保持创新动力，在何镜堂看来，首先要有好理念，其次是创新人才——理念、人才和团队的结合，才能出大作品、好作品。

与日本建筑大师、普利兹克奖得主矶崎新联合创办工作室并担任主持建筑师的胡倩，带领团队在上海留下了喜马拉雅中心等作品。在她看来，虽然近年来国内建筑行业的发展速度有所变缓，但同时，年轻一代建筑师正积极涌现，而这些年轻的建筑人最需要的是“懂他们的甲方”。

在上海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经理兼总建筑师刘恩芳看来，当天论坛举办地所在的徐汇西岸，就体现了“懂建筑的甲方”的重要性。她以西岸传媒港的地下九宫格空间为例，在100万平方米的建设体量中，实现了地下、地上分开出让。其中，地上空间引入央视、湖南卫视、麦当劳等入驻，地下九宫格空间则由西岸集团统一开发，串联9个区域的商办综合体。

“不同的业主为了城市公共空间和区域品质的提升，克服了产权划分这一难题，实现了一体化开发，这是一项重大突破，背后也蕴含了政府部门的多项创新。”刘恩芳说。

论坛现场，上海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党组书记、局长张玉鑫介绍，接下来，上海将在进一步推进“三师联创”机制、打造设计之都、推动“沪派江南”特色村落风貌保护、促进上海城乡发展、突出高效能集成创新等多方面发力。

在王澍看来，这些都是年轻人的机会。他表示，城市更新决定了城市会在保护的前提下谋发展，大规模的大拆大建会逐步减少，看似“零敲碎打”的城市发展进程会成为一种新趋势。而现有的大院大所并不一定都适应微小、零碎的城市更新设计，年轻的设计团队却刚好合适。“对青年一代建筑师来说，或许未来十年的‘黄金’发展期，就在城市更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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